那边遇到东夷人在滩中堆砌的骨殖,已经全都被掩埋了……许多明显的标记也收了起来。」
司马长缨望着眼前宛如戈壁的浅滩,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喟然一时:「你们听说过吗?这些只是少数立威的骨殖,前几次死的不知道几百万丁壮其实全都被潮水卷到东面几个滩涂湾地里,堆积如山,鱼鳖虾蟹借此肥壮异常,却连东夷人自己遭了灾都不敢去捕鱼。可怜无数豪杰,都是他人父他人夫他人子……」
司马长缨身后是仓促聚集起来的几位将军,他们的部队因为需要分散进军所以并不在此处,但不耽误这些人快马甚至飞过来,找到各路将军的最高首领司马相公来商讨前路。
要知道,圣人就在百余里的身后,而且已经停了下来,不知道是担心前路危险,还是知道前线的将军们其实都没有过滩,在酝酿雷霆之怒。
但是,谁也没想到,司马相公和薛将军上来就扯这个,也是诸将不免沉默一时。
当然了,片刻后,薛常雄无奈,只能勉力摇头接话:「事到如今,司马相公还说这些干吗?只会沮丧军心。只说此战,圣人给我们这样的兵力、装备、物资,还让我们自家在前面做事,委实想不到哪里还有败的可能?」
「当然是人心。」
司马长缨回头相顾,花白的须发被海风吹动乱舞。「咱们这些人在这里,有些话不必遮掩,我也不怕……东征的事情,已经连着败了三次了,每次都死了几十万上百万人,尤其是中原、河北、东境这三处东齐故地,每次都要破家百万,而这三处,便是户口再多,可又有哪个人没有认识的亲眷朋友邻居因为东征而破家身死的?尤其是二征东夷和杨慎之乱就在前年……那敢问他们凭什幺不怕,凭什幺不逃?九十多万人,顺着大河在国境内走了一个多月,就只剩六十万了,又走了一百多里,逃得人数就数不胜数了,你们见过这种事情?」
「中路军军心涣散是实话,但我们这种武夫只是听令而为罢了,这种道理说给我们听又有什幺用呢?反倒是司马相公你,既是宿将又是南衙相公,之前为什幺不直言相谏呢?」薛常雄沉默片刻,扶刀反问。「先帝提拔你,不就是这个用处吗?」
「马留守、卫尚书之后,我就不敢说话了。」司马长缨毫不遮掩自己的黯然和无奈。「只想着保全家族……我不怕死,我怕司马氏绝后。」
薛常雄欲言又止,只能讪讪:「终究是君臣大义,既受皇恩,何论其他?」
然后,自己大概也觉得荒唐,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