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春秋》载郑伯克段于鄢,兄弟阋墙之祸,每每读之扼腕。何况父子至亲,纲常至重。唉——”
朱寅凝视并蒂枫良久,轻声道:“玄翁可知此树来历?去岁雷劈主干,旁枝竟生出双头。园丁本欲斫去一枝,晚生却令其共存。”
他亲手给申时行斟茶,“玄翁啊,有时非常之象,恰是生机所在。”
王一鹗道:“稚虎可读过方孝孺《深虑论》?其中有言: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
朱寅却笑吟吟的皮里阳秋:“晚生更喜‘知行合一’之说。譬如医者见痈疽,当刺则刺,岂因惧痛而延宕,贻误病情呢?”
许国忽然剧烈咳嗽,侍童赶紧递上痰盂。这病骨支离的老人喘息方定,哑声道:
“老朽残年,大限将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下者,唯维系于纲常。你可知从今往后,天子威信不存,可能重现五代故事?那将会是何等乱世?你要重演那娑婆世界么?”
朱寅目光幽邃:“天子威信太重,那就不是君主所能承受。孟子云,民为重。天子威信固然重要,可若是民不聊生,江山倒悬,那天子之威便无异于桀纣之暴,又何益哉?”
申时行语气陡重:“老朽近日观天象,见紫微垣暗淡,而南斗星明。想起汉末群雄割据时,亦见如此星象。”
朱寅仰天轻笑:“玄翁通晓天文,晚生佩服。然则宇之表无极,宙之端无穷。或许南斗之明,恰是天道变局?”
申时行语塞,只是定定看着朱寅,一脸无奈。
一直沉默的汪道昆忽然起身,指着壁上《江山万里图》道:“此画气象万千,可惜止于江南。昔年王希孟作《千里江山图》,尽收四海之景。”
朱寅会意,深深看了汪道昆一眼:“汪公慧眼。此画原该续绘北国风光,奈何纸短情长”
他忽然明白,申时行等人此来的真正用意了。
申时行等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他答应归顺北朝,结束南北分裂。
不是他们不想,是他们很清楚,自己不会答应。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退而求其次的第二层!
果然,申时行凝视茶烟,缓缓道:“稚虎苦心,老朽焉能不知?然则.”
他抬头直视朱寅,“《出师表》中言: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朱寅笑意渐敛:“先帝三顾之恩,武侯鞠躬尽瘁。晚生虽不才,亦知君臣际遇之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