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笑道:「黎民百姓之力,浩如烟海。只是没人给他们撑腰罢了。先生,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你就去给他们撑腰吧。」沈一贯摇头,「稚虎,老夫希望你能成功。毕竟老夫和你已经同一条船,根本没有退路了。在北朝,在南朝很多人眼中,老夫已成了国贼奸臣。」
「你若是输了,沈家也要受到牵连啊。」
朱寅道:「先生放心。无论如何,弟子都会周全沈家。退一万步,就算失败逃亡海外,也会带着沈家人。」
言及至此,这个话题就打住了。双方谁也不想再谈。
朱寅换了话题道:「孝敬先生的礼物,已经送到师母处了。也算弟子一片心意,先生不可推辞。」
沈一贯道:「你是不是带回来很多母牛?」
朱寅粲然一笑,「先生真是未卜先知。不错,弟子这次的确带回来八千头母牛,正年轻,好下崽。」
沈一贯伸出一根指头,「给宁波府一千头母牛。宁波山地多,耕牛又缺,影响收成。」
「这——」朱寅神色迟疑,「这是给户部的,本来是要育种。毕竟大明如今耕牛都不足。」
沈一贯道:「就当给老夫的孝敬。一千头母牛,成不成?」
朱寅伸出一个巴掌:「五百头吧。」
沈一贯点头,也不再讨价还价,「那就五百头,送给慈谿县。慈谿的耕牛最缺。」
说到这里,但见金乌西落,晚霞满天,山色微暝,沈一贯老怀舒畅,又道:「稚虎,大隐山的夕阳晚霞极好。此情此景,你可有诗?老夫可是很久没有见你作诗了。」
朱寅正自心中有感,闻言稍一思索,随口吟道:
大隐山中夕阳好,曹娥江上烟波奇。
云霞见我羞红脸,天心蒸蔚已迷离。
此诗用语平平无奇,既不用典,也不深奥,更无佶屈聱牙的晦涩,诗意也很浅白,按说是下品。
可是沈一贯听了,不禁一怔。
他一时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只觉此诗看似简单,却很难置评。
实在是这首诗的角度,太过刁钻奇诡。
竟是将天上云霞比拟成一位多情女子,因为见到诗人而羞红了脸,天心迷离。
晚霞因何璀璨?只是因为见到他而脸红。
口气之大,心境之狂,意气之豪,胜过金戈铁马,百万大军!却又了无痕迹,毫无雕琢之感,仿佛信手拈来。
你能说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