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汁是浓稠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挂在唇上,高火炙烤而来的焦化外壳非常薄,极致的薄,使得脆更近似于酥的口感,甚至不用去咬,被口腔的温度一煨,自己就会化开,化开之后,碎壳互相之间仍有千丝万缕的牵制,是焦糖酱融化带来的黏糯感。
此时,同样融化的还有肉。
毫不夸张,那一块黑叉烧,是在曹夫子嘴里「溶」掉的。
这一块肥多而瘦少,先煎后煮,煮而后烤,肥肉里的油脂已经化进了瘦肉中,瘦肉长时间浸煮在酱汁里,足足入味。
本就是中五花,天赋紧实,如此久煮之后,虽然内里已经软得不行了,形状仍旧在,一点也没有散架。
被口腔一压,挨了最后一记,它瞬间把自己牢牢抱住的肉汁给松了开去。
肥肉不腻,瘦肉是彻彻底底的松软润滑,仍有负隅顽抗的弹性,一口下去,浓厚的肉汁和着丰润的油脂感,在嘴里一泻千里,里头热汪汪注了汁似的,全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满足。
热锅收汁、高温烘烤,麦芽糖同黄片糖互相交融出来的醇浓甜味,像蜜,其中似苦又绝不苦,只给你一丝苦的错觉,吃不出来,全是想像,以不存在的苦,衬香浓的甜,叫那甜变得再不直给,反而更有风味。
酱汁基底是特调的喼汁,味道深入,极透彻,添了鱼露、腐乳,使得海味和腐乳的咸鲜混入喼汁之中,层层迭迭,俨然连绵峰峦,一山高过一山。
但这一切绝妙调味,全是为了衬托肉味。
刚宰杀好的猪,特选的中五花肥腩,回屋就腌,靠着反复揉按而不是长久腌制来入味,新鲜得不行,肉香同肉鲜在煎煮、烤制时候被浓缩又浓缩,又被外壳封死在肉中,一进嘴,一瞬间就全部释放出来。
于是焦香与甜香交融,咸与鲜味并重,又有玫瑰露香,淡淡的甘草陈皮香,微微的胡椒香,它们尽数托举着肉香肉鲜,丰腴、软嫩,让人在那饱满的味道里徜徉又徜徉。
更妙的是,这一切味道干脆利落,吃完之后,嘴里余香缭绕半晌,偏偏并不糊嘴。
吃黑叉是有瘾的。
配着白米饭,曹夫子一块接一块。
米饭被酱汁浸透一小片地方,跟黑叉烧一起送入口中,口腔一压,油脂、肉汁迸出……
吃着吃着,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自己素来爱肥肉,从前旁的做法,只要好吃,都能多吃几口,但眼下吃了这黑叉烧,根本想不起来往日那些个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