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些来喝的宾客喝得酩酊大醉的被仆役扶了下去,这些大多是武臣勋贵。韩彦直听着有太学生观着热闹嫌弃地嘟囔什幺「曰醉既止,威仪怭怭」云云,刚要委婉岔几句话,便看见张枢相的大公子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仿佛誓要不醉不休一般。
他瞧着稀罕,知道张栻的婚事也在最近。于是拍了拍人肩压声问道:「向来未尝见你一醉,怎幺,不留着你自家的筵席上,来这儿一醉方休了?」
「从前是清醒着还是醉着不晓得,」张栻俨然醉得深了,闭着眼一脑袋搁在桌上,还不忘打鼾前嘟嘟囔囔地补上后半句,「——以后是不会醉了。」
韩彦直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敛了笑意,什幺话都没说。
这只是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韩彦直又一次想起它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了。这一幕在他脑子里浮现时,甚至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深刻至此,还如在眼前似的。
想起它来,是难得宜佑闹别扭的时候。
——闹别扭其实也算不上,不过是话甫一出口,宜佑肉眼可见的神色一沉,像是不大同意细娘和张栻之子的婚事。却也不说缘由,只是问他:「张敬夫也同意了?」
「嗯。」
宜佑不是没注意元宵节的那一幕,甚至那一幕还是她向韩彦直示意的。许久后她神色缓了下来,半是怅惘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细娘喜欢最好。」
那一幕就这样猛剌剌地浮上心头,却又更不止这一幕。
韩彦直突然想起从前在太学的时候议论所谓道德行为、论迹论心。他忘了当时自己说的是什幺,也忘了张栻说的是什幺,只记得宜佑的目光从他划到张栻,刀子似的划出一道刻痕。她说的是:「论迹不论心,论迹我无事不可与人言。」
韩彦直还想起来宜佑很少作诗词,说是乏此捷才,后来更是很少议论诗词了,唯有指点小儿女的时候才会叙说一二。有一回给细娘讲《静女》的时候,对「以君及夫人无道德,故陈静女遗我以彤管之法」大为不屑,却对细娘「叙情」的说法欣然附和。
韩彦直不经意地将她的话和张栻提了一提,以为他要批驳,不料张栻却默然良久,缓缓地说,遗人以物,本来就隐晦难解。
韩彦直失笑调侃,张栻当年给宜佑的手稿还在家里搁着,近来宜佑教习小儿女,泛了黄的手稿还常常拿出来用,被他看见了不止一次,这可也算是遗人以物。
张栻也笑,韩彦直当时未曾仔细瞧去,如今细想来,那眼底的笑色隐隐和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