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价。
诛心之语入得耳中,场中赤民脸色数变。
那人正要回话:「俺——
何心隐却不给插嘴的余地,身子陡然前倾,膛目怒视:「你既然敢在此反逆朝廷大政,如何又对主家加租逆来顺受!?」
语近咆哮,群然错。
被呵斥之人更是吓得浑身一抖,倒退数步!
何心隐一言既罢,随即霍然转头,瞪向葛成:「葛将军,你方才不是要与老夫论个对错?」
「此事你心知肚明,你且告诉老夫,缘何对着欲挽狂澜的清丈大政义愤填膺,反倒对从中作梗的士绅熟视无睹!?」
一声质问,惊得葛成一屁股从门槛上坐起。
面对气势汹汹的何心隐,葛成欲言又止。
犹豫良久。
葛成竟怅然一叹,羞惭地别过头去:「何大侠见笑了,某与诸位乡亲实在没这个本事.」
今时今日,葛成第一次表露出无力。
一个敢言不惮于造反的人,却对着士绅大户的恶劣望洋兴叹。
为什幺对着朝廷张牙舞爪,在士绅面上低眉顺眼?
当然是欺软怕硬。
听起来固然可笑,但只有葛成自己知道,今日聚起数千部众,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话,也只有受国之垢的朝廷,才能成为大多数人憎恨的自标,
有心人引导之下,轻而易举地聚集在一处。
若是换作大户?
各庄有各庄的地主,各村有各村的乡绅,对豪右不满的赤民,聚不拢对大商仇恨的小工。
葛成要是有这个能耐聚着一帮人,四处向地主讨公道,怎幺不干脆去坐衙门主位?
退一万步说,哪怕自己能以帮派聚众。
可问题在于,清退隐户也好,辞退小工也罢,乃至于佃户加租,千百年来都是处置自家财产的手段,谁能说个不是?
是能逼得豪商招工?还是强行给地主定下田租?总不至于人家出去了奴仆,还要逼得重新买一遍吧?
这个责,也只有朝廷有本事担。
葛成看不到士绅大户在其中煽风点火幺?他不知道太仓张家有心利用自己引导局势幺?
当然知道。
只不过,赤民活不下去就在眼前,能够讨价还价的,反而只剩这个奉维稳为圭泉的朝廷。
有些话不仁还好,这话一出口,何心隐当即脸色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