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后的上邽城,残雪还凝在城墙垛口,街市已然渐渐活泛起来。
“冬眠”的行商们苏醒了。
驼铃声从东门悠悠荡进,混着货郎的吆喝,给这座丝路要冲添了几分烟火气。
杨灿坐在城主的签押房里,案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日光透过雕花窗欞,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方方正正的光斑。
接手城务已有数日,这位年纪轻轻的新城主,却半分没有新官上任的急切。
他既没有清账查库,也没有整肃吏治,连“大排衙”那日的仪仗阵仗,都像一场转瞬即散的戏。 上邽这个地方很特殊,李凌霄在这儿坐了二十三载,把上邽城当成了自家钱袋,养出了一群中饱私囊的蛀虫。
可偏偏同样是这些人,又都是一群踩得准丝路脉搏的干吏。
南来的绸绮商要算清沿途关税,北往的皮毛客得辨明水源驿站。
新思潮顺着商路涌进来,新技艺跟着驼队传出去。
能在这儿站稳脚跟的,从没有一个真庸才。
他们得先保着这座城的生机,才能保住自己碗里的油水。
是以这里的税制、市规、驿传这些实在章程,反倒没什么大纰漏。
真正的病根,在人心。
“萧规曹随便好。” 杨灿喃喃自语着,指尖划过账册。
他要改的从不是治理框架,而是藏在制度背后的吏治窟窿,那是人心与欲望的博弈。
李凌霄留下的这些旧吏,他并没打算一棍子打死。
如今治理的是丝路重镇,不是乡野庄子。
识文断字、懂钱粮调度的人才金贵得很,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顶上的。
这在教育充分得以普及,储备人才无数的现代人的现代来说,或许有些无法理解。
但在眼下,每一个熟门熟路的吏员都是难得的家底。
就像杨灿最信得过的豹子头程大宽,如今还是一个侍卫头子。
部曲督掌着上邽防务,干系太大,杨灿迟早要换上自己人,人选也早属意豹子头。
但他同样也早做了安排:豹子头上任那日,瘸腿老辛就得去做他的副手。
没有这个当过军官的老兵跟着,杨灿信不过程大宽。
不是信不过程大宽的忠心,而是信不过他的能耐。
豹子头这个年纪,并非就没有了成长空间,但是有也有限了。
他勇猛有余却谋虑不足,